【青春名人堂】黃宗慧／守著動物守著我

2019-05-08 聯合報 黃宗慧

二十年前動物保護的意識還很不普遍的時候，剛進大學任教的我，常透過投書或是寫專欄的機會試著替動保發聲。儘管那是個網路還不發達的年代，依然會不時收到特地寄來系上咒罵或奚落我的信件，母親知道之後，忍不住叫我不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幾年後，她卻主動替我留下刊有我文章的報紙；還有一次，我目睹她不待我開口，就默默地用畚箕把出現在客廳的馬陸移到院子裡。母親的轉變讓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在動物救援的行動上，母親也成為盟友。有一年我們姊妹在社區絕育放養（TNR）的小黃狗被抓進收容所，先生去把牠領出來之後，因為得立刻載我趕回學校上課，我們來不及向母親交代原委，就把狗拴在院子裡，留了字條：「剛把小黃從收容所救出來，外面很危險，可以養牠嗎？」原本擔心母親會以家裡已有三隻狗為由反對，沒想到下課回家一看，小黃已經拿到「許可令」，從此成為家犬。

貓也是如此。已經養了七隻之後，某日妹妹又從學校撿回一隻髒兮兮的小貓，母親一面咕噥著我們「不知節制」，一面卻接受了明顯是搪塞她的藉口——只是想送這隻虛弱的小貓最後一程，牠可能明天就死了，不會添麻煩的——小貓後來成為她口中最可愛的「豆寶包」，年老病弱時，更是母親的愛與照顧支撐著牠。

事實上，這麼驚人的貓口數，母親自己也有貢獻。第七隻「松松」根本是母親拎回家的。清潔人員來詢問我們家能否收留一隻被人裝在提籠中狠心丟棄的貓，松松就這樣加入了當時已「兒孫滿堂」的大家庭。有段時間，連同院子裡TNR的貓，四狗九貓的盛況就是我們的日常。

老貓老狗總有相繼離開的一天，後來，只剩下葛格與妹子這對兄妹貓了。去年，葛格檢查出副甲狀腺腫瘤復發，為了讓牠最後的日子過得舒服，某次寒流來襲，我立刻買了電暖器回去，並叮嚀母親：「不要省電費喔，如果冷就打開讓葛格用。」語畢又很不高明地補充：「妳也可以用啊！」一瞬間我心裡微微地感到愧疚：這些年我賺的錢多半都用來「孝敬」動物，為母親所做的，相較之下反而比較少啊！但是下一次回家時，我依然又忘記先問候母親，只急著了解葛格的病況。

儘管我們非常努力，二月間，葛格還是走了，留下妹子形單影隻。原本總忙於工作的我，於是三天兩頭就回去陪妹子，希望牠不要覺得太孤單。某天下午我又帶著煮好的四破魚回家，坐在妹子旁邊，不斷地摸牠、逗牠開心，並自顧自地說：「葛格不在了，可是我們都會陪妳，都很愛妳喔，妳知不知道？」坐在我旁邊的母親回答：「牠當然知道啊，妳看牠多開心，呼嚕得那麼大聲，妳不要那麼擔心了。」不擅表達情感的我沒有接口，其實，那時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像貓一樣，對母親呼嚕，讓她知道，我也很開心，有她守護著守著動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