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潔

【讓動保行動成為一種邀請】

寫給第二屆動物當代思潮研討會的一小段話以及比前言長的後記
投身所謂的動保運動,不知不覺竟然快20年了。那是一個很多收容所還普遍使用電擊和淹死等方法的年代。是一個沒有動保法,也沒有臉書的年代,當時想要推廣理念,只能透過油印刊物、或是在路邊請人聯署,是一條非常寂寞也非常小眾的路。
是一個關心的人不多,但喧嘩的聲音相對也少的年代。這幾年來,社會的意識慢慢在轉變,很多人以為動保彷彿一夕之間成了某種強勢的聲音,而且這個強勢的聲音還只集中在流浪動物的關懷上,很少人知道或記得,台灣的動保運動其實是從反挫魚運動開始的,沒有動物應該這樣被對待。
我這樣相信,並且希望讓更多人也願意這樣相信。包括把挫魚當成遊戲,包括活剝皮草,包括收容所或繁殖場或格子籠,沒有生命應該被這樣對待。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慢慢發現,動保運動必須是一種邀請,而不是一種對抗。它當然有他要對抗的核心事物,但對抗的前提是,你必須邀請別人改變,而別人願意改變的前提是,他願意先改變看待的態度,才有可能改變對待的方式。
我們需要核心價值,也需要實踐理性,不要迷失在自己的正義裡,不要迷失在自己的激情與憤怒裡,更不要迷失在自己的標準答案裡,你才有可能開展那個邀請。這個過程可能非常漫長而且往往令人失望,很多時候我也會覺得非常灰心,覺得無力,但所有涉及道德的事,從來不會是簡單的。很多人說動保人士有愛心,我從來不覺得那是愛心,而是不忍心,因為不忍心看到生命受苦,所以努力設法邀請更多人,重新看待,並且好好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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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其實我本來想說的是,我的動保震撼教育,是當年動社反皮草的行動,讓報紙以頭版放了一張動物回頭看著被剝了皮的自己的照片,我對於牠竟然必須活著忍受這一切感到巨大的驚嚇與心痛。因為那個心痛,所以一路走到了今天。

因為我知道我的心痛不會比牠們受的苦來得痛,因為如果我們都離開了,那個痛就會這樣地持續下去。因為如此,所以必須。但這些年來,我很少走震撼教育路線,甚至很怕驚嚇到別人,而設法把所有可能造成恐懼的影像盡可能包裹好,不要第一時間就把人給嚇跑而拒絕後續的理解,儘管我知道這些事情仍然總是在某處持續地發生。

只是這麼多年下來,我發現表面上關心動物議題的人多了,但看似眾聲喧嘩的背後,可能只是更多的分化更多的激情更多的義憤,義憤義憤,最後很容易只剩下憤恨。而當我們只選擇對少數的事情憤恨,將會有更多的議題被淹沒在對立的情緒浪潮之中。

對此,我時常感到深深的無力。但是,那天上課時講到柯慈的《伊莉莎白.卡斯特洛》,卡斯特洛的兒子不解地問她從事動保運動的母親:「媽,你真的相信,上過幾堂詩詞欣賞課就會關閉屠宰場嗎?」她回答:「不會。」「那為何還要上詩詞欣賞?」知其不可而為之,只是因為:「其他人都能泰然處之,為什麼妳不能?」

不是特別正義特別偉大特別有愛心(所以我好難想像為何有人可以說出「我代表正義」這樣的話語)就只是因為別人能泰然處之但你不能。就像我從來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到誤以為多講了兩場演講就可以讓別人發現甚麼新世界,但因為無法泰然處之,所以也只能繼續痛苦,繼續前進,繼續抱著小小的期待,期待有一天那樣的痛可以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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